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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影凤凰(一)


版权所有:理想国v香巴拉

  ●●女侠十枝梅●●
  遇到十枝梅是在从吉首去凤凰的中巴上。
  那时我刚从长沙到张家界的火车上下来,一夜里叮叮哐哐没睡踏实自然不在话下,加之时间实在太早,脑子就不大灵光,想了半天也没决定是去德夯还是去凤凰。绕着广场转了两圈,发现去德夯的汽车还窝在娘胎里没有出来,于是乎观察导致坍缩——N种可能都成为一个既成事实,我只好上了去凤凰的中巴。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十枝梅。其实严格地说,上面这句话是不对的,它好象在解一道物理问题时还没给出条件就得到了答案一样。我第一眼看到这位女侠,跳出脑海的名词是兔八妹,然而这依然是个误导,因为这个词让人想起山姆大叔动画片里淘气的兔八哥,那实在是兔子的异类。但这女侠穿着毛绒绒的白色短襟大衣窝在座位上,不免要让人想起小学时造句所谓的“安静的小白兔”之类。
  好在我很快就可以用别的名称来形容她。
  车门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炉,里面燃烧着旺旺的热情。这女侠正把一双纤手翻来覆去在上面烘烤着,好有特色的一双手!每一片指甲上居然都染着一枝黑色的梅花!——怪侠十枝梅。女侠十枝梅。我决定这样称呼她。
  到这里你也许要以为我和十枝梅会有怎样的故事?然而可惜你看着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想到故事的结局。一种可能的发展脉络是,车到吉信镇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就转向了路边的苗装男女。之所以还能记得十枝梅,这是凤凰吸引来客的佐证;之所以忽略十枝梅,亦正好是凤凰独特风情的佐证。
  特异的游客和醇冽的民情——这是我初到凤凰的印象。
  
  ●●大使饭店与杨杏花●●
  初到凤凰的那天,正是农历小年之后。县城颇有点糟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是新年将近的味道。从虹桥去从文广场的路上,不经意间见着了这间大名鼎鼎的饭馆。彼时临近正午时分,不胜惶恐地闪了进去,未曾想到还没有多少客人,遂胆气粗壮呼酒喝菜不顾驴子谨小慎微形象:一个人两菜一汤的FB。
  茶酣耳热之余,渐醒起边上那位风风火火的大姐不正是如雷贯耳的杨杏花?问之果然。网上的名人俺可是初次得见,激动之余差点就欲抱拳为礼山呼孙二娘,好在盘子里的猪肚片色香味皆备更具诱惑,方才没有招来一顿飞刀。
  其实大使的人气还是很旺的,古城里颇少得见的鬼佬扎堆一般赶在吃饭的时候挤到了这来,而背包客们若不是脚下生风,也很难找到一个如意的位置。不过孙二娘大抵存心和胖子们过不去,吃饭的桌子贼矮,一顿饭下来,上了斤两的同志难免要累个半死,想来这也是她不让大胖子久占座位的计策之一。
  连着FB了三顿饭,不过花的米米还不及它处的一道菜,原本打算就以此为据点的,不料第四顿过去的时候,发现铁将军开始守门了。原来杏花女士要回家过年,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熊承早和他的蜡染●●
  熊承早可是凤凰古城鼎鼎有名的人物。很久以前我就闻听得他的大名,想象中,或许这位老先生是深居简出之辈,不是我们这样的过客能够窥见真容的。
  然而我竟错了。
  到凤凰的那日下午,在大使饭店茶足饭饱之后,为了使刚下肚的东东尽快变成卡路里,我就开始在石板街中瞎转悠。在老街饭店、田兴恕的故居都瞻仰完毕之后,熊承早的蜡染铺便不经意的跃然眼前。其实与其说这是铺子,倒不如说是堂屋来得恰当,古老民居的四壁悬挂着老先生的力作,灯光稍许黯淡,靠墙长桌子的一端窝着一家子,一位平凡的老年男子好象在替人鉴定一册线装旧书。我知道这位大抵就是熊先生了——黄永玉的外甥、土生土长的民间蜡染艺术家,从沈从文以来,这个家族的文化艺术细胞总是落在外甥的身上,正印证了流传在湖南的一句俗语:外甥如舅。
  我一幅幅观赏他的蜡染作品,作为门外汉,我并不知道技法的高低与手艺的独特。在我看来,他的作品之所以区别于石板街上众多蜡染工艺品,全在于作品中所展露的个性——极富层次的颜色表现出来的国画意境,尽管蜡染只有蓝白两色。
  先生见我看得仔细,大约以为来了知音,走上前来便和我聊起他作品的精妙之处。这一聊不打紧,足足花了三个小时:作品的制作与展现的旧日凤凰回忆,个人的历史与对这种艺术方式的钟爱,旅行的体验与古城的开发忧虑。熊先生丝毫没有掩饰他的自豪自信,兴致之余,把他一大堆的证书和大人物们给他的信也捧了出来。其实先生之为先生,并不在肯定和盛誉,只是在他热爱这片土地,一种心灵的召唤要使他来营造自己想象与记忆里的凤凰,因为这种热情,他便比那些大人物们远为伟大,尽管他的作品仍将要作为商品发售。
  在熊先生眼里,古城亦是一种永不回来的风景,漫漫流年洗尽芳华,去日苦短我心如焚。对于古城,他也只是一个过客,他生活在其历史中,然而他又生活在其现实之外。
  要作别熊先生的时候,他的铺子里来了几个小女孩,女孩们很想定做一件蜡染作品来做生日礼物,但是囊中羞涩付不起先生的定价。而先生亦对花三天时间来做一个不是自己创意的作品颇犹豫,最后他很歉意地赠送了这些小女孩们自己在闲时的游戏之作。问及他的生意和衣钵,他也显得有些无奈。
  离开先生的蜡染铺在黄昏时分,回头望去的时候,发现蓝色蜡染的招幡在清净的石板街上微微晃动,很有几分落寞滋味。
  
  ●●沱江人家客栈●●
  这客栈的名头比新龙门客栈可大多了,当然这也只局限在一帮网虫中间。找到这家客栈着实费了我老大精神,我从虹桥沿着石板街几乎走到了从文墓地,瞪大了眼睛也没有看到客栈的招牌。正准备随便找家江边客栈解决,不料在遐昌阁附近看沱江景色的时候,发现黄永玉夺翠楼的隔壁赫然就有一块醒目招牌。然后绕回去到客栈的正门,才明白自己何以走眼:客栈的招牌实在不显眼。
  在慈祥而富态的包大娘引领下定了房间——夜来卧听风吹雨,晓起坐望云流水。端的是胜地。
  那几日客栈却不热闹,大多时候只有我这么一个房客。夜晚来临的时候,我转完古城回来,老板包大爷一家便多在客厅中烤火看电视了。极为随便的嗑着瓜子花生和他们聊天,脚边旺旺炭火把一种古老生活情趣渐渐弥漫。家里的花朵老板的孙子只三岁,吐词是一股浓浓湘西味道,当我尖着耳朵时,倒也可以从中捕捉到童趣。我喜欢从他们的言语中体会热情,总能品尝到悠久历史的余韵和他们对于传奇、斯文的热爱。少东家走过凤凰每一个偏僻角落,错落群山尽存胸膈之间,这是一张活着的地图。
  白昼的余辉散落沱江的时候,包大爷可以载我碧波荡舟了,路上偶遇的三头驴子在小船上静听大爷的山歌,歌声薄雾一般在江上铺开,和入到捣衣声、流水声、间或从吊角楼上飕的泼水声之中,遂成天籁。手中长桨或激水有声、或拨波起浪,时与柔草纠缠、时与礁石轻触,这是老船工的卓绝。
  客栈正对虹桥,搬一把木椅坐到露台上,一江清水半面廊桥三分天空尽入眼帘:细雨微风岸,危樯独夜舟,随着这丝丝细雨,你会渐渐沉入到一种历史的苍茫中;而晴夜的时候,或许能望见灿烂的星空吧。
  
  ●●驴子的相遇●●
  年前的凤凰并没有多少背包客,我到凤凰的前两天大多时候都是在石板街上转,常常希望高高封火马头墙所夹的小巷中刷地蹦出几头驴子,这样,我吃饭的时候就不用为战斗不力发愁了。可惜的是,这样的景象老没有出现,直到第三天。
  那天是年二十七,正是阿拉营赶集的日子。我不是特意要去赶这个集,从前人和客栈大爷大妈我已经知道,最有特色的集市是在山江苗寨;但是去黄丝桥古城一定要经过阿拉营,而黄丝桥——那是说什么也得去看一下的。
  一个人从沱江人家客栈拖沓着到了大转盘,那里一溜排开很多辆中巴——几乎全是去阿拉的,随便上了一辆:里面大约坐了一半的人。对着车门一前一后两家伙一看便不是当地人,还都有一个说不上大但也绝不能算小的背包,正在那嘀咕着什么。我就径直到后面的一位边上坐了(俺的背包丢在客栈,所以俺就隐入到大伙儿当中去了),不过却并没有打算去和他们打招呼。
  车在等齐人的当儿,这两头驴子聊得热闹,然而瞧形势似乎也是在这车上遇到的,又是换名片又是留伊妹儿地址的,看得我暗暗好笑。但是且慢,这两家伙居然说到了驴坛,正在那对“行摄匆匆”信口雌黄呢,也罢,说去吧,反正江鱼儿俺也不认识,褒扬和贬低不干我的事,我眯着眼睛开始打瞌睡。迷迷糊糊中,前头那家伙竟然又说到了猪坛!靠,坛子里一溜被展览的猪没有哪个说要来凤凰啊,俺一紧张,瞌睡虫就都变回了孙悟空的毫毛,尖起耳朵来听,这家伙口里的确冒出的是猪们大号。俺立马挺身而出,以猪坛第一百零八号掌门的身份对其严加盘查,呵呵,原来果然是猪——的驴友,天下死猪是一家,那么自然这二位就得近猪者臭了。三句话不到,俺们就已经是近三十年的朋友——海哥和小玖,来,咱们拥抱一个。
  从大转盘到阿拉营按道理有四十分钟路程,但是下车的时候似乎还有些臭猪没有聊到,想不到猪们还有如此功用,当真可以浮一大白。
  阿拉营那时已经人山人海。海哥和小玖一蹦下车就翻袋子拼装备:好家伙,一使独龙枪,一使三节棍,原来都是胆大包天的色驴。俺对色驴钦佩已久,自己拍出来的片片全是垃圾,所以对他们的作战方式颇有兴趣,这下可算见识了——只见这位一个金鸡独立,那位一个黑虎掏心,一会儿马步,一会儿箭步,在那样涌密的人群里,他们居然可以自在得象一条水里的鱼。厉害,真是厉害。果然是抢镜头的高手。
  说起来我们这三头可都是上了吨位的。从阿拉到黄丝桥我们为了省下五毛钱,三个大胖子挤一辆“慢慢游”——连包带人该有五百斤吧,那司机送我们到目的地后哭丧着脸对我们说:我的车没有受过这罪,多加五毛钱吧。结果被我们一致否决,理由是:我们就是为了这五毛才这样坐的。
  回程的时候穿越阿拉集市,各自锁定目标,到后来竟然失散了,俺们都是没用手机的驴子,古城虽小,找一个人却颇不容易。然而回到古城转过三圈再回客栈的时候,发现海哥居然也回来住了进来。两头驴子再次胜利会师!包大爷还邀我们坐他的船漫游沱江,还告诉我们他可以唱山歌,屁颠屁颠出门的时候,小玖居然也找了来,于是三驴游沱江不在话下。为庆祝相遇和再次相遇,咱们决定FB一下,找了个小店点了三菜一汤,老板娘突然问是五块钱标准还是四块钱标准,相视而笑,遂是四块。食岂可无酒乎,搜寻良久,于附近杂货店斟得两元谷酒一斤,操筹换盏,顿时风卷残云、杯空盘清,不亦快哉。
  第二日我们相约去山江,复是一场盛大赶集场面,然而回来的时候却依然是落了单。待到傍晚我回客栈以后,却发现海哥已经走了,正自懊恼不已,小玖又溜了过来,背着老板偷偷告诉我,这位海兄只是又找着了一家更便宜的客栈(这驴子计划从山东到湘西到贵州转一个月,预算是1500人民币,不逃票不蹭饭,简直佩服死我)。和小玖去露台欣赏夜色,一出去就看到对岸河阶上一家伙对着虹桥舞弄架势呢,可不就是他!于是夜聚虹桥势不可免。
  那一晚夜凉如水,就着流水潺潺讨论着这古城的将来,嚼着臭干子品一口甜米酒,江水回旋漂着不少白色垃圾,心痛地拣到岸边垃圾箱里,不觉而至夜深。隔日各将取道,一笑而散,即云珍重。
  然而第二日离了客栈绕城最后一转的时候,却又碰上了海哥。这一日年二十九,阳光灿烂一扫连日阴郁,我们唯有感叹自己运气的不佳。一同在城里转一圈,到车站我去吉首他去怀化,终于作别(他将去从江、富桐一线;小玖被我花言巧语骗去了奇梁洞,下午去怀化走岜沙和凯里一线)。
  
  ●●石板街●●
  在凤凰的五天里,倒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石板街过的,当然,这是指我还清醒的时候。
  据说凤凰的石板街要在淅沥梅雨中漫步才有意境,那个时候,身上的衣服可少可多、眼光可迷离可锐利,和着沱江水散漫过来的青翠,溅起青石板上的滴水,那情调可以把一个小资杀死三遍。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固然雨丝全不可见,连夕阳的余辉抹在封火马头墙的景象也从未得睹,天空只是一如继往的阴郁。
  然而即便这样,石板街也有它独特的韵味。
  倘若说凤凰古城是一条灵性生命,石板街大抵可以当得上它的血脉,因为了它,各种幽深神秘所在才微微探出羞涩半边脸。它们彼此交错,从一处延伸到另外一处,渐渐地,这城市从一种清幽落寞的死寂中活了过来,苍白的脸颊腾起了红润。
  其实我所见的石板街大多已经是复制的赝品,从北门出发经文星街转东正街到虹桥,这一条街是古城最为热闹之处,听说前两年还是班驳的古旧,但是如今已然修葺一新:小巷里的条石板变得簇新,夹着小巷的封火墙马头倒是高挑,只是临街的一面被拙劣的仿古粉饰一新。这里被称做了步行街。和熊承早先生聊天的时候,老先生告诉我朱总理来凤凰的日子里这里正在维修,省市的领导怕他被旧石板磕倒了,所以没有带总理去他的铺子参观,他对此尚耿耿于怀。
  所幸古城的财力并不雄厚,稍微走得偏僻一点,比如菜场那一段和虹桥下与沱江平行的一段,这里就显出原生的意味来:两边的房子黯淡有年,脚下的石板坑凹有致,随便往一个门牌看去,就能不小心地碰到一个上百年的民居。多年的水洗鞋磨,青石板已经泛着幽幽冷光,鞋底落下去的时候觉得稍许的滑动,殊不知这毫厘之间的错落就是上百年的历史。
  睡在石板街边的客栈里,夜半清晨时分,鞋跟撞击石板清脆的声音悄悄磕问耳鼓,引人暇思,催人早醒,和着绵绵不绝捣衣声与更夫悠长的吟哦,纯如天籁。
  
  ●●风雨虹桥●●
  提到凤凰,没有什么比虹桥更能作为标志性的建筑了。
  这固然是因为虹桥历史已经很长,但是更主要的是它的美丽无双。事实上,古城里比虹桥远为古老的建筑大有所在,但是它们或者为一家一姓之牺居,又或者早有衰容难入方家之眼。唯有虹桥,它静静立于沱江之上,宛如浣纱天女守望银河。
  虹桥是一座三拱廊桥。现在桥上的风雨长廊是仿照最开始的形制建造的。建国后修这里到贵州及它处州县的公路,看到这座桥极为牢固,就扒了长廊做公路桥。在熊承早的蜡染作品“旧虹桥”中,可以看到旧桥的古朴和独特,那时在突出的三角桥墩上甚至还有吊角楼。现在的虹桥已经好象一个贵女子,桥洞和桥墩上都装了终日不灭的大功率钠灯,灼灼地晃眼,夜晚降临的时候,廊桥飞檐上的彩灯亮起彻夜不灭,色驴海哥恨不得都要拿着弹弓把它们一个个干掉。我虽然亦不欢喜太过花哨的装扮,但是对照相并无太大的爱好,没有海哥这样刻骨的仇恨,所以,暂且将就吧。
  在虹桥上喝茶是一种顶顶美好的享受。夜晚来临的时候,上到二楼的茶室里,临窗站了,轻轻推开雕花的木格小窗,正是秦少游“伸手推开窗前月”的意境。叫来一壶古丈毛尖,或凭窗端坐远眺沱江,或托杯漫步欣赏阁中字画,楼里人总是不多的,甚至安静得可以让你听见桥下潺潺流水声,倘若有幸,星月争辉的景象也许可以看到吧。
  我很喜欢在清晨和傍晚于“沱江人家客栈”的露台上看虹桥苏醒入眠的姿态,沱江上漫起若有若无的白雾,在一份从容的等待中,渐渐清晰亦或悄悄黯淡,这是我想象的景色,尽管始终没有出现,但是我仍旧如期而至。
  
  ●●从文墓地、故居●●
  我以为从文墓地需要在黄昏时分从虹桥步行了去凭吊。
  这当然是受了戴望舒的影响。这位写出过《雨巷》的诗人也写过这样一首短短小诗——《萧红墓畔口占》: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 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 海涛闲话。有些诗歌评论家甚至说这首小诗代表了新诗的最高境界。评论家的话我倒是从来不信的,但是这诗的意境用到从文墓则刚好可以表达一种心情、契合一种景致。
  黄昏中,沿着沱江边的石板街缓缓朝听涛山步行。即管天色阴郁,但是南华山与沱江都暗藏了一股涌动的生气,脚下的石板隐隐渗出些水意。这时你会想起沈从文散文小说里的那些人物、故事和悠远神秘的独特风景:它们和这脚下眼前的土地是一种怎样的联系,它生活在一个少年的心中,纠葛了他一世的想望,这是怎样的神奇。
  当你来到听涛山下时,这里是别样的安静了。闭上眼睛听听吧,松涛流水,是不是如清泉漫过滑石一般拂过耳鼓;你拾级而上,微微寒冷的山风偶尔会使你打上几个寒战,冷却了你迫切的脚步。然而你终于来到了半山之间,静立在五彩石前,你读着“照我思索”的碑语,回想着这位没有战死沙场终于回到故乡的赤子独特的人生,燃三支香烟于碑前吧,袅袅腾起的轻烟是他对你的私语——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沱江的轮廓渐渐模糊了,依阶下山,回头望去,碑石默然、树影婆娑。听涛山,多美的名字!沈先生,这是唯有你才能真正享用的胜境。
  故居隐没在石板街众多的民居里,很是普通,我在石板街里转了三圈,总算找到了它。这是一个调皮小子曾经牺居的地方,他曾经逃离而又终生牵挂的地方。
  故居其实已经有些破败,我指的破败并不是建筑的颓倒,仅仅只是人气的消失。一个不住人的房子会失去它的灵气,尽管这屋子人来人往,但是它的灵魂已经远去了。抚着墙壁门柱,无主的忧伤从木头渗入肌肤,点点滴滴,如有实质。这房子已经枯死,它已经把属于它的岁月和记忆埋没,握有使它焕发生机秘方的人,先它一步消失无踪。
  在故居里,我为这种无常黯然神伤。
  
  ●●黄丝桥古城●●
  如果说凤凰古城体现了旧日湘西富于世俗生活的一面,那么黄丝桥古城理所当然反映了一种战斗的残酷,尽管这种悲壮惨烈已经在岁月之河中慢慢消磨几乎不见痕迹。
  黄丝桥古城是一座屯兵的营地。清一代自乾隆改土归流的政策实行以来,这里便一直是对付苗人的前哨。然而黄丝桥古城的建立却要追溯到更早的年代,历史的记载是,唐代的初年这里便有了简陋的堡垒。说起来苗族真是一个倔强坚忍的民族,黄河流域的诸夏文明一路西进南下,没有一个地方所遇到的抵抗能大得过苗族的。传说中的舜南征三苗,经年不克,只有当他执干戚舞三年之后,苗人才感服于他的仁义:对于这样一个民族,你不能指望他会在刀剑下低头。事实上,这一片土地历来也是名将的坟场,伏波将军马援在这里实现了马革裹尸以还的誓言,福康安威震西藏却在这里丢了老命。苗民们被迫深入大山人口剧减,但是他们却始终让北方南面而朝的统治者睡得并不安稳。
  然而今天的黄丝桥不过是一个让我们凭吊的古迹:飞檐吊角仍在,刀光剑影已然散去。
  路遇的色驴海哥小玖是需要将古城突兀于今日的景象来定格,又或是从中寻找出突显于时间之外的凝重来。而我,只想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仇恨如何被种下又是如何被消融的。
  海哥是一位颇为活泼的驴子,总能使现场的气氛活跃,其实我们都是要进古城的,但他却和管理员逗了好一会嘴:管理员强调不买票就不能拍古城的城楼,而我们却希望她拿出相关文件来——自然没有这样的文件,何况要真有,只会被我们批得更无是处。到末了,那位大姐只好说在这里她的话就是法律,我们也得到了再古朴的地方只要一开发就终于会利令智昏的结论来。
  古城是令我惊喜的:城墙和箭垛上顽强冒出簇簇衰草,弛道上石块参差不齐,这是原生的意味。跟在我们身边的古城导游小姑娘具有50%的苗人血统,海哥称她叫做蓝凤凰,小“蓝凤凰”让我们明白了许多疑问:比如阿拉营的名字的含义,黄丝桥的来历,当然还有古城里种种的特异。
  在古城里纵横几次:城楼窗棂上有颜色鲜艳的仕女木雕,民居墙壁间悬挂着干净的牛头,城门外垃圾如小山一样堆积,小巷里弥漫着猪屎牛粪的味道。残酷战争的味道已经全不可闻了。
  我喜欢这样的古城。
  然而,以后这些居民会不会被迁出古城,让这里被拙劣的回复所谓当日兵营景象呢?
  
  ●●腊尔山●●
  去腊尔山有一大半原因在于那是苗人的腹地:历史上几乎每一次的苗民起义都是从这开始的。当然,另一小半的原因是临近腊尔山的地方有号称天下第一大石桥的乌巢河大桥。原来还准备由此去禾库的尖多朵瀑布,但是客栈的少东家说这个季节没有水,所以我就打算只到蜡尔山了。
  路上的风光很是漂亮。从凤凰到山江的一段并不险峻,但是碧水绕着青山,令人恨不得想开口唱“绵绵的青山长又长啦”;山江一过,山势便高峻起来:在公路上能看到散落在山谷的村庄,群峰连绵,略无间隙,而在大石桥的附近,那里的路就纯粹成了天险,这时你才知道——何以凭康乾之世的强盛也不能把苗人剿灭。而我后来和少东家聊天的时候,他则告诉我当年的土匪就是盘踞在这附近,趁着路险林密打劫过往行旅,凤凰人把这里叫作花垣人的坟场,因为挨了埋伏的多是商业意识较强的花垣人。所幸的是,公路建起以后,这里就不再是难以逾越的险途了。
  从地理上讲,这里算是云贵高原的余脉,是高原东进最后的一块台地。这样一种前哨的境地,甚至要使得它表现出超越其母体的激越——或许,苗人那种坚忍特异的性情正来于此?。
  腊尔镇是山尖儿上的一座小镇,车子把我仍到这以后,我来来回回绕了两圈。然而所遇到的人却不多,在凤凰,任是多么声名暇尔的小镇苗寨,若没有逢上赶集的日子,便落寞得犹如深闺的女子。但是,即便如此,新年将近的味道依稀可辨,间或遇到的一些孩子正自在爆响清脆的鞭炮呢。只是,我终于分辨不出哪些是苗人的孩子哪些是汉人的孩子了。
  乌巢河大石桥倒也壮观,固然不及小三峡上龙门桥那样凌空飞渡的险峻,但是自有它的气势:在这桥上,你可以收绵绵群山于眼底。一步步从桥上走过,有一个虎头虎脑小小孩子的目光和一只摇摇摆摆肥肥公鸡的脚步相伴。临桥不远的山壁,一块岩石宛若人脸,瞥之有意外之喜。
  
  ●●赶集●●
  在凤凰的日子里,有意无意的碰上赶集大概总有那么三四次吧,的确印象深刻。
  而位列于所有感觉之前的是——人巨多。去凤凰的首日,从吉首发出的中巴原本一溜飞快,但是到了吉信镇的时候就在那闲庭信步了:路的两边堆满了甘蔗、桔子还有生姜,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车子瘫在路中间半天动弹不得。于是我知道自己运气大好碰上赶集了:饶有兴致的把头伸出车窗,背着背篓穿着苗装的老年妇女时不时从眼下晃过,人声鼎沸,畜声怆惶,当真是热闹得紧。而要说我看到的生姜,我敢说比我之前一辈子看到的加起来还多,至于价格嘛,捕风捉影灌到耳朵里来的几乎不敢令人相信。
  其实吉信的集市并没有耽搁我们太长的时间:那个时候大概还不到九时半——凤凰集市真正热闹的时候大都在十一时以后。你可以说这是一个传统,但是要论到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周围十村八寨赶集的人需得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跋涉才能到这。尽管许多地方已经通了公路,但是人们仍然过节一般的看待赶集的日子。
  去腊尔山的时候没碰到赶集算得上是一桩遗憾:我自认为腊尔山比山江更深入大山腹地,因此所展露出来的民族风情也许更加浓厚。但是去黄丝桥的路上却又意外的碰到了阿拉营的赶集。阿拉这个词最让我引起联想的当然是上海话,但是据黄丝桥古城里“蓝凤凰”MM说,这不过是苗语里美好的意思。阿拉的赶集其实并没有很浓烈的民族风味,多是些农家后院生产的东西来兑换小生活用品,顶多是年关将近物资更丰富些就是。但是我在这里发现一个奇思妙想的废物利用:有些卖主把废轮胎镶了个底当脚盆卖,似乎是在别处没有见到的。
  而去阿拉路上碰到的色驴海哥小玖对满载的农用车尤感兴趣: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拖拉机还能这么装人,后面车厢里挤多少个人那就不用去数了,连拖拉机司机座位上的遮雨板上都坐了五六个满载货物的大汉(尽管不是剽悍的东北大汉)。还有一种车类似小冷藏车,不过把后面的舱门给卸掉了,后档板放了下来用铁链钩住,顶棚上焊了一根铁棍,然后你就看见十多个人站在这档板上挂在车外呼啸而过,着实是过瘾,玩得令我们这些没开过眼的土包子心惊肉跳。后来我忍不住找机会挂了一回,终于有些心得领会,此是后话,且先不提。
  山江苗寨的集市是最富盛名的,尤其为一些购物狂所喜:这里多少有一些具有民族特色的东东,比如苗装和银饰。但是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大盆一大盆连绵不断红艳艳的鸡爪,说来惭愧,在凤凰几乎一个星期,居然终究没吃上这爪子,如今想来还是流口水悔恨不已。山江的集市似乎也是最为热闹的一个,在阿拉营,不管如何人来人往,我和海哥小玖这两头色驴总还能遥遥相望,尤其是海哥,他背着独龙枪,以类似于“大话西游”里变了身的至尊宝的姿式在人群里晃动,一眼就可甄别;但是在山江,只见到他在人群里一闪,然后就不见了。这里是真正的摩肩接踵。
  和这两头驴子失散以后我正好干我偷偷摸摸的行当:去买银饰,要是当他们面买肯定会被他们一顿臭批。但是但是,我得指望着它们来买通我老妈老妹呢。几位苗族大婶大妈老奶奶正在那练摊,蹲下来一看,确还不赖,有些东西还颇有些古旧,价钱也还地道,还一下价成交,然后满寨子去找那两头驴子看新鲜东西。
  这就是赶集的热闹。
  
  ●●奇梁洞●●
  奇梁洞据说是天下第二溶洞。
  但是我起先并没有把它列在我的计划之内,一则是它的门票价钱是凤凰各景点之冠,要二十五元;二则是我特别反感这些造势的宣传。但是城里的一些地方在开始的两天已经陆续转完,大白天也不好跑跳岩边发呆让别人以为我想不开。
  那一日从黄丝桥回来已经下午两点。又在石板街一通乱转,到三点的时候我想着去看一下这溶洞也不错,毕竟那曾是土匪的一个窝点来着。
  去奇梁洞倒还方便,眨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洞也很靠近公路,下了车沿着稻田里开出的一条水泥小路很快便能到达洞门口——其实这洞嘴在公路上也是可以看到的。一条清清小溪沿着水泥小路注入洞内,这小溪自然就叫奇溪了。
  一入山洞我便开始喜欢上它了,因为这黯淡无光煞是清净:没有彩灯没有游客。进了洞往外望就只看见幽幽一角天空,没的不两脚生寒。几个姑娘小伙在一块小坪上围着炭炉烤火,让我在他们身边坐了,告诉我等个三五分钟,看能否还能等来个把游客,因为这一趟将是他们这天最后的一次导游了——转这洞需要两个小时。
  不过俺终于注定成为这天的最后一个,据我偷偷猜想,这一天估计也没有几个游客来,因为他们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无聊来。一个小MM和两个小伙子与我一起上了路,小MM自然是我的山洞导游,但是两小伙跟着干吗呢?莫非怕我在洞中非礼小MM,实在我不象是坏人而且特的还穿着军装的说。还是MM解了迷团,说是洞中分人间画廊、天堂胜境与阴河探秘三条路线,他们是在阴河里划船的。
  洞中很是湿润,进去的一段甬道一直有流水潺潺:奇溪在这里跌落为一脉山泉。甬道尽头是湘泉酒厂的一处窖藏处——300缸酒鬼酒将作为2008年的奥运庆功酒。自这里上小木船,阴河的水可以行舟了,这一段阴河漂流有四百米,但这并不是阴河的全部。全长大概有六千多米,客栈的少东家说他曾经在里面探过险,最终会在山的另一面穿出来。宁静的山洞很是幽暗,沿岸拉的照明灯些许光亮,根本照不亮河面,导游小MM拿着电筒在阴河里一通乱照,说是河里有不少的鱼儿:大的鲤鱼有七八斤呢。她很夸张的形容。这么大个的鲤鱼我并没有见着,但是电筒光下呆呆肥肥的尺长鱼儿的确看见了不少,有些地方似乎很深看不到底,心便悬悬的没有着落。
  从阴河上岸便是一径登梯。先前河水幽幽的阴冷此时便腾升为了热气。我爬上三步便要脱下一层衣服,实在没料到这么热。人间画廊是一个两千米长的甬道,里面布满了各种喀斯特地貌所变化的胜景,亿万年来滴水对于石灰岩的侵蚀,使得这里如龙宫一般美丽奇幻。并且因为这里并没有被系统开发,仅仅拉了一条照明线路简单的铺了一条粗糙小路,所以依然很是古朴。走完这两千米长廊颇费了我不少力气,一会儿猫腰前进,一会儿从看似无路的地方钻过一条狭缝而别有洞天,总之就只差没有匍匐前进了。长廊的尽头“林海雪原”是洞中最为壮观之处,这小MM极力想让我在这高歌一首,说是这里是个天然的录音棚。但是我这破嗓子,哎,就免了吧。
  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小伙把照明灯依次灭掉,刚才走过的明亮渐次落入沉寂黑暗之中,那感觉,有些后背生凉来。
  回到长廊的开始处,我们都有些气喘。小MM问我还去不去天堂,我估计她有点希望我放弃,但是很是不好意思,要是放弃了岂不坏了名头。再说尽管知道也许和这边的景色差不了多少,一种未知的欲望仍然要驱使人一探究竟。不过天堂比长廊要近许多,也毕竟有它的独特之处,尤其一块数百万年前从洞顶塌方落下的巨石悬挂在半空之中,让人不免想起地动山摇撞击一刻的轰烈来。
  到五时许的时候方才出得这山洞。虽然是二十五元的门票,却劳驾了三位小DDMM陪了两个多小时,真是剥削,这也是开发旅游资源者的难处。
  从奇梁洞出来却许久没有碰到一辆去凤凰的中巴,沿着公路走了老大一截,山风吹起,天色渐晚。暮色苍茫里群山莽苍,那一份景致几令人感动落泪,它不比西藏的山富于苍凉悠远神圣令人匍匐的静穆威严之力,但是它富于生气饱含血泪拨动心灵犹若奏响琴弦。
  我打算走回凤凰的计划在我看到那种小冷藏车样的小车时崩溃了。我毫不犹豫的挂了上去。踏在后档板上荡来荡去颇有意思。只是我显得太为紧张了:两只手紧紧扳住铁棍掌心流汗还站立不稳,而边上一位大姐只轻轻一只手搭着却稳如泰山谈笑风生。走了老远后我渐渐发现诀窍,我正是太紧张了,把自己没有和这车融为一体,而是想着和它对抗。当我明白这诀窍之后,我开始放松自己,任由车子弹起跌落,在弹起时不在向下使力,在落下时不再握得手背青筋冒起。这时,我也开始一只手搭着铁棍东张西望好象在后院散步。
  
  ●●零碎记忆●●
  网吧。网吧可以说是遍布于凤凰每一个角落,即使是腊尔山这样的遥远之地,也不用担心被甩在潮流之外。沱江古镇里的网吧常常会爆满,与其他地方稍有不同的是,显示屏前的脑袋有一些不是本地的土产:一些家伙一上机就奔到某些坛子大呼小叫。价钱则没有多大的区别。
  铁板烧。铁板烧只是夜色降临以后凤凰夜市里的一种,那时夜宵摊点会铺满虹桥不远处的整条街道。铁板烧据说原是俄罗斯的独特风情,但是现在我们到哪都可以吃到。不过凤凰的铁板烧形式上稍有不同:在炭炉上搁一块带油槽的铁板,自己可以叫点拌好了调料的东西在板上烙着吃,真正体现了自力更生的原则。歪歪铁板烧似乎是其中颇有些名头的一家,不过那天把我这正宗的湖南人都辣得够呛,当然,你也可以叫老板娘不放辣椒,不过我以为这样的话你也用不着去了。
  唆螺。这好象只是湖南的特产。吃唆螺有一些技巧,没有掌握好的人常常会吃一口的泥沙:外面卖的螺蛳往往没有吐干净肠里的东西,而技巧掌握不好会把螺蛳肉带肠子一起送进嘴。其实吃唆螺倒还真不在吃进肚的东西,恰恰在于这吃的过程:看着一些同学出洋相,绝对是种享受。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位平时典雅端庄的MM气急败坏的模样。
  米豆腐。不用大豆而用大米按相同流程作出来的东西。特色:色泽微黄;特点:多用来作早餐和开胃汤食。密笈:和白色的米粉、绿色的绿豆面、金色的油条、红通通的馄饨同看会食指大动,当然,你肚子够大的话可以每样上一份。我举报:海哥和小玖做过一半的尝试。
  再说沱江。跳岩和虹桥下色驴颇多,在“沱江人家”的几个夜晚,总能看到对面河边有一些色驴拍虹桥夜色。不过似乎那仍不是一个最好的角度,客栈的露台勉强可用,可惜有左上角会被飞檐掩映一块。夺翠楼的平台绝对是个好地方,从露台搭梯谅必很容易翻上去,不过这样未免对黄老先生大不敬,所以驴子们的虹桥名片照恐怕还是在河边照的。
  
  ●●后记●●
  当凤凰成为一种回头风景的时候,似乎更加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它渐渐深埋于我们的记忆,断续的神来灵感不加选择的放大某一个局部,最终成就一个虚幻然而感情丰富的凤凰。
  我已经开始拥有这样的凤凰,它纠结着沈从文散文中诸多的神奇故事和我眼见到的众多风景,以一种十八岁少女善变的姿态成长,欣喜地揽镜自照,却怎么也不能预测明日的形象。这样的凤凰和湘西南群山边上的沱江小镇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干连,它只是我们心中营建的理想世界的一角。
  
  然而于梦想之外,我们有时亦会用清醒的目光去关注现实中凤凰的将来。这是活着的凤凰,而不是沈从文或者路易·艾黎笔下的凤凰。
  凤凰的申遗成功和它将景点建设承包给公司的作法会对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它的开发会不会步那些古老美丽小镇破坏性生长的后尘?当我看着沱江里的游船、站在簇新的石板街上的时候,这些疑问和忧虑悄悄泛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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